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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球经济下行,当支离破碎的生活成为日常 | 我的2019③

午夜犀牛 泰伯网 2022-05-16
泰伯网 午夜犀牛 | 撰文

晨四点,老杨借着篝火打量着铲光杂草的地面,地上横竖四根尼龙绳围出一个三四平米的框。火光之外是连片的坟头,高高低低,影影绰绰。
几道人影靠在火边,有人拿出手机看了看说,“开始吧”。
老杨提起钁头走进线框,依次在四个角上各刨了一钁。还没等他退出来,其他几人便进去开始用铁锹快速挖起土来。
已是深秋时节,凌晨的气温非常低,老杨往火里加了捆秸秆,火光与热度顿时大涨。混合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,还有铁锹铲土的沙沙声,他心里生出一种难言的轻松。

01

四海无家


老杨在南方某城的船厂工作,这是他今年第一次回家。他实在不舍得浪费船厂的工作时间和来回的路费,为此他连建国70周年的假期都没休。他本来计划着春节再回,但父母要修坟,他作为长子却必须得回来主持。
一年前,老杨的父母花了两千块钱在村子的坟场买了块墓地,面积很小,位置也不算太好。但是老人不敢再等,因为一直有传言,今后所有逝者都将统一安葬在镇上的墓地内,村里不许再新建坟头。无法在生养自己的乡土安葬,这对所有村中老人来讲,都是难以接受的。
而近些时间,这样的传言更加频繁,很多人言之凿凿,说很快就要推行。买下墓地的老人纷纷行动,挑日子、找人手,务须在政策出台前先把坟修起来。
修坟事大,当天所有亲戚朋友都将登门拜会。墓地上,老杨要在选好的时辰首先动土,其他人才可以挖土砌坟。
昨天老杨到县城时天已经全黑了。他没去县城的房子,而是直接回到村里。说起回家,他不太清楚到底哪个才真正算是自己的家。是父母在村里的家,还是他村里的五间瓦房,还是在县城买的两室一厅,又或是船厂的宿舍?正经来说,媳妇和两个儿子住在县城的房子才是家,不过从搬进去到现在,他在房子里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。
老杨读的书不多,在村里读完小学后去镇上读初中,初中毕业直接报考了技校的委托培养。说起这段经历,尽管不像村里其他孩子考大学那么有出息,但他自认没有什么遗憾——在技校里他追到了现在的媳妇,学通了焊工技术——这些都是他现在生活的核心。
当同年龄的伙伴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,老杨已经进入工厂工作。最初几年,他一直和女朋友在委托培养的企业里打工。那是东部沿海的一座知名民企,从一个乡镇企业发展而来,集团内的产业十分驳杂。
刚进集团的那段时间,老杨颇为兴奋,这可是“工人”啊!几年之后,新身份带来的兴奋劲已经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对收入的焦虑。
不管如何忙碌,他每月的收入也只是千元冒头。即使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,这个收入也不算高。而且他被分配到纺织厂,焊工技术基本用不上。这个技术在其他工厂,收入是相当可观的。
几年下来积蓄没有多少,年龄却到了该成家的时候。然而此时,他却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考验——女朋友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亲事。时至今日,他偶尔想起当时,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竟然把女朋友娶回了家。
这次波折几乎耗尽了他的一切,在父母的帮助下好歹在村里盖了几间瓦房,把婚结了。婚后两人都从厂里辞了职,回村办了一所小幼儿园。因为收费不高,且当时周围少有竞争,一开始的生意还不错。
老杨负责接送兼后勤,媳妇负责看管,两人默契配合,还能抽空照顾田里的果树。很快,两人的大儿子出生了。小日子虽不算多宽裕,但也热热闹闹。再往后由于周围幼儿园渐多,且收入不高、安全责任却极重,老杨找了个机会跑到新加坡去务工。
出国务工的收入很高,更重要的是,老杨在新加坡重新捡起了焊工的技术,并把技术打磨的更为精到。从新加坡回来后,凭着过硬的焊工技术,老杨在南方辗转打工。
自从老杨出国后,家中的一切都扔给了媳妇。一手照顾幼儿园,一手管理果园,还要腾出时间来看孩子、看老人,独自一人何其忙碌。大儿子还没读初中,二儿子又出生了,忙的更加不可开交。
看着孩子逐渐长大,老杨夫妻决定在县城买房。然而真正行动后才发现,自己多年打工攒下的“巨款”根本不够用,积蓄不仅花光而且还贷了不少款。
倾家荡产买到房子,老杨即刻赶往南方找工作。老杨媳妇干脆自己动手刷了下墙面,就搬了进去。每天早上,她先把大儿子送去学校,再乘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回到村里,把小儿子交给婆婆照看,自己赶紧下地。下午再早早赶公交返回县城,接了大儿子放学回家。
她有心在县城找一份临时工,但又放不下村里的几亩果园。那几年水果行情特别好,村里多数人家的主要收入都来自果树,她不想丢掉这份收入。
秋冬季有些时间,她试着找了份工,但要照顾两个孩子,还得兼顾双方老人的状况,很难保证工作时间。后来镇上大小的幼儿园整合为一,因为之前的经历,她在合并后的幼儿园里找到一份幼师的工作。不过每天奔波的日子依然如故,好在大儿子已经能够照顾自己。
老杨初中在镇上毕业后就去了外地的技校,毕业后一直四处打工。即使搬家到城里已有四五年,可他每次回家多数时间都在村里,所以他对县城一直相当陌生。
他自己说,家虽然在县城,可还没有对打工的城市熟悉,“进城就是为了给孩子找个好学校”。
两个孩子是他最大的希望,也是巨大的压力。成长、读书、工作直到成家立业,每一步都需要很大的花销。
不仅如此,夫妻双方的老人,生老病死都要耗费大量精力和财力。去年岳父生了一场大病,花进去了几万块钱。此外,老杨的弟弟今年四十岁,但因为心智发育不全,精神状况时好时坏,至今独身一人。父母将来老去之后,照顾弟弟的重任他责无旁贷。
看到低着头挖土的弟弟,老杨一阵失神。每次回家看到他,老杨都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。他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某些时刻,顶着星光和爸妈一起收庄稼,完后在田边草丛里寻找睡着的弟弟……
在南方打工多年,他在船厂谋得了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,收入也稳定在一个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水平上。然而,未来很长很长一段时期内,他都没有可能放松下来。

02

习惯失业是应有的觉悟吧

就在老杨赶回家修坟的同时,老洪正在一座二线城市看孩子——二孩。这是他失业一年来的基本工作。
老洪的大学专业是机械制造,然而毕业时却签了一家专做化工项目的工程公司。事实上他有很大机可以读研,但他有点迫不及待地走出校门。他想独立,不想再让父母赚钱给自己花。
公司是一家民企,起步于北方的一座化工城市,承接项目基本都是化工厂区、园区建设。公司规模不大不小,项目分布在全国各地。刚一毕业,老洪就跟着项目去了重庆,一待就是三年。离开重庆后又转战到湖北,继而福建……每个项目多则两三年,少的也一年半载,而且多数都在远离市区的荒郊野外。
老洪的公司在一座三线城市,家在省城。他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项目上,公司的宿舍里给他留了张床,他只在年终述职时去睡上一两晚。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工作环境和工作状况,但很麻烦是一点是女朋友特别难找。
工地上全是民工,有数的同事也都是小伙子。在休假时,他曾被安排了几次相亲,可他这样长期居无定所,很难有女生愿意与其交往。这样的情况久了,他虽不着急,但家人已经忍不可忍了。
为了找女朋友,他不得已请了几个月的假。解决单身后便是谈婚论嫁,婚后很快有了可人的女儿。女儿的出生彻底改变了他的心态,过去跟项目说走就走,有了女儿后每次出门都磨蹭着想多推迟几天时间。在项目上只要一有空,就会忍不住想“女儿现在在睡觉还是吃东西,在哭还是笑?
他曾考虑辞职,回省城找一份安稳的工作,能每天回家陪陪女儿。然而对他来说,除了工程项目,其他一无所长,想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很不容易。
转眼间女儿已经上小班,而老洪十来年不变的工作节奏也被迫中断了——国家近些年一直在推进的经济结构优化,化工项目在地方落地的难度越来越大,公司的业务不断萎缩,终于某天他失业了。
这是老洪第一次失业。他不着急,相反还有点快意,正好趁此机会过过小日子,陪陪女儿和老婆。他每天接送女儿、买菜做饭,抽空找找工作、参加面试。工作找来找去,结果仍旧回到了本行,有朋友找他帮忙盯个项目。在家过了一段烟火气十足的小日子后,老洪又开始跟着项目到处跑。
再大的项目也有结束的一天,更何况是普通的土建项目。一年不到项目结束,老洪又失业了。这次他有点茫然,年纪一把,再换行怕是来不及了,更关键的是二孩已经倒计时了。
他重新做回家庭妇男,也没有再考虑找工作。今年初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。儿女双全,老洪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,不过失业的焦虑一直萦绕不去。
家人看到他的状态也很着急,姐姐和他商量,把自己的一部分生意让他帮忙打理。这样,老洪终于心里踏实了些。然而新的领域他完全陌生,从头学习的难度不下于重选专业。无奈他只能从送货起步,逐渐熟悉。
大半年下来,老洪以逐步适应新工作,对新领域的熟悉程度也有了很大提升。最难得的是,他可以每天准时到家,抱一抱新生的老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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